武夫李氏，涉文不俗。雅言笑，善诙谐，怪话连篇，语辄成趣。友有擅文者，记之若干。节录在此，以博一笑。 
    （李先生虽然是个习武之人，他的文笔却颇有独到之处。李先生谈吐文雅，幽默风趣，修辞造句非夷所思，随口漫应即堪欣赏。朋友中有文笔娴熟者，记下了一些片断。现在选几段出来，让大家高兴高兴。） 
    有客诣先生，备言生路艰难，只求一死。先生曰：“惧莫甚于死。死不惧，安惧生？”客大悟，谢去。越明年，竟致富。 
    （有一个人找先生诉苦，说他实在活不下去，想以死解脱。先生对他说：“人最害怕的莫过于死。你连死都不怕，还怕活下去吗？”客人听了立时感悟，拜谢而去。过了一年，就发财致富了，走出了困境。） 
    未几，又有客至，备述病痛，而惧死尤其。先生曰：“君之苦，甚于炼狱，不惧生，安惧死？”客大悟，谢去。未几，病竟愈。 
    （过了几天，又有一个人来找先生，说他饱受疾病之痛，担心会因此丧命。先生对他说：“你一身所受的病痛，超过了地狱里酷刑折磨。这样地痛苦活着你都不怕，死还有什么可怕的呢？”客人一下子想开了，拜谢而去。过了不久，他的病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。） 
    有好事者造门，责先生曰：“曰不惧死而生不足惧，曰不惧生而死不足惧，敢问先生何怯何惧？”先生曰：“生死不惧，更何焉？” 
    （有一个好钻牛角的人，听说了这两件事，就找上门质问先生：“先生先说‘死都不怕，还怕活着吗？’又说：‘活着都不怕，还怕死吗？’我冒昧地问一下：到底是死可怕还是生可怕？”先生从容地回答：“生不可怕，死也不可怕。既然死活都不怕，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叫人害怕的呢？”） 
    有教师见先生，极言诸生愚不可雕。先生曰：“先生圣手庸材，良可叹也。某拙工玉璞，唯惴惴然自责，不敢责人也。”客大窘，讪讪而退。 
    （有一个武术老师见了先生，说他的学生真是笨到了极点，简单是“朽不可雕也。”先生听了说：“您这是好木匠碰见了赖木头，可惜辜负了您一身的本领。我这里和你那里不一样，我这里是笨蛋老师遇见了好学生，教不会人时我只有责骂自己：“我怎么这么笨蛋呢？这么好的学生我怎么就没把他们教好呢？”客人听了羞红了脸皮，找了个借口赶紧溜走了。） 
    某日，先生欲行，适客至，欲相随。先生愀然曰：“某欲偷情，何堪结伴？”客作色曰：“道貌岸然，敢污君子行乎？”先生徐徐曰：“某偷闲怡情，又何惑焉？”客绝倒。 
    （有一天，先生正要出门，有客到堂上。客人说愿和先生一同去，先生面露难色说：“我这是去‘偷情’，怎么能带着你？”客人听了很气愤，狠狠地说：“看你还像正人君子，谁想你竟敢做出这样的事！”客人发作完了，先生不慌不忙地说：“我忙里偷闲散散心，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？”客人捧腹大笑，笑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。） 
    乡人为二百钱讼。一以死拒，一以死争，调停无策。先生不期至，举千金于争者。争者愕然曰：“何为？”先生曰：“欲买君命。君其勿辞！”某忿然曰：“某七尺汉，止值千金？”先生曰：“君原为二百金誓死，千金何逊？”某大惭，讼息。 
    （有两个人因二百块钱打官司。一个宁死也不肯拿出二百元，一个宁死非要这二百元不可。各种办法用尽了，还是达不成协议。这时先生不请自到，拿出一千块钱递给非要钱不可的那个人。争钱者吃惊地问：“您给我钱干什么？”先生说：“我想买你这条命，请你答应我。”争钱者气愤地说：“这是什么话？我一个堂堂男子汉，只值这一千块钱吗？”先生不卑不亢地说：“你原来为二百块钱就愿搭上一条命，这一千块钱还少吗？”争钱的人羞愧难当，双方言和。） 
    有少年拳手某，胜某老拳师，自诩于先生。先生曰：“或日有壮犬遇羸虎，搏而得之，遂命山王。喜甚，言于山神。神曰：“虽胜勿贵。汝之身价，尚不及死虎一骨，何贵之有？”少年大羞，逊谢而去。 
    （有一个青年拳击手，曾打败过一个老拳师，自以为很了不起，就在先生面前炫耀这段光荣历史。先生说：“我听人讲过一个故事，说是一条健壮的猎狗干掉了一只老掉牙的病老虎，便以为自己就是山大王。它洋洋得意，在山神爷面前夸功。山神爷说：“打败一只老虎，并不能提高你的身份。你别看老虎死了，它的一根骨头都比你还值钱，你还有什么可神气的呢？”拳手听了很不好意思，说：“谢谢先生指教，我知道了。”鞠躬告辞。） 
    有献长生诀于先生者，曰“无欲、无味、不思、不作……卧志，可致百年。”先生嘿然曰：“其生人也？其偶人也？齿为食生，终生不食，生齿何为？身为事生，终生不事，生何为？客哑然。 
    （有一个人向先生传授他的长寿秘诀，其方法是“不近色、不吃美味、心不思想、体不劳作……就那么四大皆空睡下去，就可以长寿百年。”先生冷笑了一声说：“一个人要是这种活法，他还算人吗？他岂不成了木偶泥人布娃娃了吗？人的牙齿是为吃饭而长的，如果以一辈子不用牙齿的方法保持牙齿终生完好，这满嘴好牙还有什么意义？人生在世就是要做各种事的，一辈子什么事都不做，空活百年，这活人和死人还有什么区别？”客人干张嘴说不出话来。） 
    客有练内家拳者，极言其术之神。曰凡入门、有成、小成、中成、大成、上乘、超乘、化境各需十年。非极危不可用，犯之立毙云云。先生诘曰：“纯功练拳，奚以为命？其饮风乎？艺成垂暮，上搏人也？下搏鬼也？终不一试，奚知如神？譬之鱼龙，终不试钩，他日倒钩穿腮，敢言必脱乎？”客颈赤。 
    （一人练内家拳的人，把他这门拳吹得神乎其神。说他的拳分八层境界，每一层都得用十年纯功。功夫练成后不到万不得已断不敢用，一动手就会把人打死打伤。先生反问他：“什么工作都不干专一练拳，他一家老少靠什么生活呢？喝西北风吗？功夫练成了，也就离死不远了，那么练这拳是在人间制人呢？还是到阴间打鬼去？从来没有实际用过，你怎么知道他有那么神奇的功效？比如鱼族秘传脱钩绝技，却始终没有用钩试过，要是有一天它被倒刺钩勾住了，它真能脱钩吗？”客人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。） 
    气功大师某，名重一时，乡愿蚁附。先生哂之曰：“少而不良，长而不诚，馋而不勤。工心鼓舌、反云覆雨，奚有其实？”某罪先生：“何仇？竟污余人格？”先生忿然曰：“惑人心，坏世风，汝罪滔天！何止人格？将及汝身！”折案而起，某失踪。旬日，某因教案系狱。 
    （一个气功大师，名气大得很，好多人迷信他。先生嘲笑他说：“这家伙从小就不是好孩子，长大了之后没干过一件叫人放心的事，好吃懒做是出了名的。成天挖空心思想法骗人，一会说人话一会说鬼话，他讲的哪有一点真气儿？”气功大师怪罪先生说：“我与你无冤无仇，你怎敢污辱我的人格？”先生忿然答道：“蛊惑人心，败坏社会风气，你的罪恶大着呢！我何止是要污辱你的人格？我还要污辱你的身材呢！”拍着桌子站起来，大师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。十多天后，气功大师因犯邪教杀人罪被关进了监狱。） 
    某日，友约先生小酌，一客寻衅至，戟指筵前。先生视如无物，啖然如故。客以为怯，益嚣，拍案而詈。先生似含笑欲语，以辣汁唾其面，复一脚，踢出门外。旁顾曰：“小菜一碟，何足挂齿！”色无异常。良久，四邻哗然。 
    （一天有朋友请先生到酒店小坐，一个无赖不知何故找上门来闹事，在酒桌前指手划脚说些不三不四的话。先生好像没有看见没听见一样，照样吃照样喝。无赖以为大家都怕了他，越发嚣张起来，拍着酒桌骂得不成样子。先生待他走近了，好像要对他讲什么，突然把一口辣椒水喷到了他的脸上。他立刻像瞎了一样，把全部精力用来照顾眼睛，先生从容地抬起了腿，一脚把他踢出了门外。然后左右看了看朋友说：“这一碟小菜，还不够塞牙缝。”脸色平静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事情太突然，周围的人都呆住了。过了好一会，回过神的人们才一齐发出一片欢笑声。） 
    或问三乘，先生曰：“树敌、慎敌、无敌。”客称善。 
    （有人问先生：“武功的三层境界如何划分？”先生回答：“看他如何对待敌人就行了。武功下乘的人到处炫耀武功，逼着他人与自己决斗。武功中乘的人不随便动武，该出手时也出手，受攻击时便反击。武功上乘的人英雄无用武之地，因为他从不以人为敌，也无人与他为敌。”客人高兴地说：“高明！”）